“我记得这样一幅画，画家是什么什么科，伽里科，基列科——或者别的什么名字……而那幅画叫，……
「红塔」。
「红塔」。
在那之中，有白色的高墙，邈远的蓝色天空，颀长的阴影，雕塑，光，和红色的塔，兀立在干燥的土地上。红色的塔，红塔，在白墙、天空、阴影、雕塑和干燥的土地之间。它们不发一语。它们似乎将要崩塌，又像是亘古不灭。
……万物静默如谜。
我记不清红塔的模样，记不清它是尖顶还是圆顶，还是有着城墙一样的垛口。我同样记不清我在何时何地看到了它，也不知道如何找到它，见它一面。但是我几乎可以确信它的名字是「红塔」。因为任何其他的字眼，都不尽人意。
从想起它的那一刻起，我着了迷。
我想要找到它。我需要找到它。我要站在它面前，用我空洞的眼睛瞪视它，看进它里面的世界。也许那样我就能明白为什么它令我着迷。只有那样我才能知道它的塔顶到底是什么形状。也许那样我才能知道我曾经哪里见过它。为什么我此刻想起它，为什么我想不起它，它是我缺失的部分之一吗？
我一天之中七十八次问电脑哪里能找到「红塔」这幅画，我跑进图书馆，跑进美术馆，询问更年长的人和更年轻的人，查找一个我想不起来名字的画家的想不起来模样的画。
但是我越想描述它，越加寻找，它就越发不能被找到。不在纽约，不在伦敦，不在香港、巴黎或者里斯本；不在这个时代，不在那个时代，不在过去、现在和将来。
它真的存在吗？
那种静默，那种不安，那种玄妙的影像，全都来源于我的想象，来源于一个不知何起的梦境吗？我的记忆，我对于记忆的信任，我感到我的记忆可以被相信的感觉，都是虚妄的吗？
还是说，有人掩埋了它？
那又是为什么？因为它的颜色，它的形状，它的虚无，它的缄默，冒犯了谁、困扰了谁、吓到了谁，它就被封杀了存在过的痕迹吗？这可能吗？
我找不到它。我也找不到我自己。在对自我和他人的怀疑中，我发了疯。
我终于明白了。为什么有的人发了疯。
因为不存在，所以永远不能被找到；因为存在，所以永远要寻找。越是找不到的东西越是想要被找到，越是虚无的东西越是想要存在。那是红塔。那是怀疑的种子，虚无的供物，那是一道裂缝，一旦见过就不能忘却的谜。
于是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它的存在被抹掉了。
因为它能够让人发疯。”